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割猪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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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洪仁忠 来源：滨海日报 浏览次数：7441 发布时间：[2019-6-24] |
今年是农历猪年。提起猪，我的思绪不由地飞回从前，忆起儿时割猪草的难忘经历，酸甜苦辣顿时涌上心头。
那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，对于普通农家来说，猪可是宝贝和希望，谁家要把紧巴巴的日子过得稍稍轻松滋润一点，每年必须得养肥一二口猪。养猪就要喂猪，可那时连人都吃不饱，哪有余粮喂猪，而仅靠粮食麸皮和剩粥剩饭是远远不够把猪喂饱的。于是，向大自然寻求食物来补充猪口——割猪（有叫挑猪菜）草，就成为我童年生活的重要内容。
回想起来，农村孩子割猪草的年龄，大概跟上学同步。那时农村没有幼儿园，七八岁上小学，课程不重，放学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支配。本来应当是无忧无虑、尽情玩耍的年龄，但“穷人的孩子早当家”，重农活做不了，就帮家里割猪草。除了冬天，平时每天一放学，放下书包，背起芦柴篾篮子，带上小锹，约上三两个小伙伴，跟着大一点的孩子，你追我赶跑向田野。
割猪草，第一步得学会识别猪草。我老家位于苏北灌溉总渠北侧，土地虽然低洼贫瘠，野草野菜却多得数不清。要从众多的野草野菜中，识别出猪爱吃又能吃的品种，必须要经过认真学习和实践。因此刚开头，需要父母和哥哥姐姐们带着手把手教如何识别、如何采集。
俗话说，幼学如吃。那时学到的猪草知识记得很牢。就是几十年后的今天，还能随口报出一串串名字：七角菜、苣（音渠）菜、富秧子、旱菜、苋菜、荠菜、五端端、酸溜子、破纳头、灯盏窝、熟草……这些野草喂猪要选嫩的，老了猪不肯吃。最常见的是七角菜，田垄里、圩塝上、庄前屋后，到处都有。印象最深的是新翻耕的田块下过雨后，第二天就会冒出一串串鲜嫩水灵的七角菜，不需要挑拣，直接连根拔起，猪特别爱吃。如果长老了，叶子边缘的针子又长又硬，人碰戳手，猪碰戳嘴，猪自然不肯吃。荠菜、旱菜、苋菜这些好是好，只是比较稀少，碰到当然就不会放过。
听大人们说，野菜中有好多中药材，能给人畜治病，但其中不少有毒。治病要由中医开方子，不能乱吃乱用。而我们割猪草是给猪吃的，所以，哪些野草猪能吃、哪些不能吃，万万错不得。记得有一次，我们还专门向兽医站的郭兽医请教，他很高兴，像老师讲课一样滔滔不绝地讲了半天，让我们学会了好多知识：如马菜（马齿苋）能帮猪消炎消肿治拉稀；鱼腥草能增强免疫力，让猪少生病；马兰头能清热解毒；蒲公英能解毒利尿；还有灰灰菜、野薄荷……印象更深的是有毒的、猪不能吃的野草：像芦丁草（又叫猫眼草），棵子又高又大，叶片圆溜溜的，看起来青郁郁的，很诱人，是一味很好的中草药。但这种草茎断了会冒白浆，人皮肤碰到会肿，毒性不小，猪不能吃；癞蛤蟆棵子，人可用来治疗咽喉炎，晒干后可泡茶喝。但猪吃了就会中毒；拉拉藤又叫猪殃殃，猪吃了就会病殃殃的……他还反复嘱告：割猪草时，千万认清楚，有毒的不能割，分辨不清的情愿不要。从此以后，我们碰到这些“毒草”都会认真分辨、绕道而行。
割猪草的日子是快乐的、无忧无虑的。大多数时候都要约上三两个伴，撒开脚丫在大自然中自由奔走，踏田垄沟坡，吸清新空气，听鸟语蛙鸣，看野花争艳，凡是有猪草的地方都会留下我们的足迹。逢到星期天和节假日，时间就很充裕，于是割猪草的间隙，就会边休憩边玩赌猪草的游戏。做得最多的是“推龟”：在松软的地上刨一个土坑，刨起来的土在坑边堆成一个馒头堆（形似乌龟）。一人做庄家，其他人拿猪草下注。庄家把一个柳枝或草编的小环放在土堆前端，一边大喊“看好了”，一边猛地将土堆和小环推到坑里。下注的人拿树枝去插掩埋在土里的环，插中了就赢，庄家要拿等量的猪草来赔；插不中的就输了，下的猪草就归庄家。一局完了，从头再来。庄家是可以轮流做的，想做的要先申请，大家同意后才能上岗。“推龟”的过程，总是掺杂着赢家的嘻笑声和输家的叹息尖叫声，得意失意全都写在一张张稚气的脸上。
随着肚子“咕咕”叫，回家的时间到了。背着篮子走在回家的路上，为了排遣寂寞，就会继续做游戏。常做的是“扔小锹”：即在前面几米开外的路上画一个大的圆圈，在大家脚下画一条线。各人要站在脚下的线后，将自己的小锹扔进圆圈中间，依小锹的位置和姿态定输赢。等次从低到高依次是：1.圆圈外；2.侧子（侧躺）；3.平子（平躺）；4.卡子（锹背朝上躺）；5.站子（锹头插进路面站着）。如果是2人，谁等次高谁赢，等次一致平手；如果3人以上，最高的赢最低的，中间的不输赢。每次赌注也是一把猪草。扔小锹也有一定技巧，技巧好的自然赢得多，差的就常常输。头脑一根筋的输了还想翻本，就越输越多，直至将篮子里的猪草快输光了，回家逃不了挨大人打骂，急得哇哇大哭。其他人看不过去，只好每人凑几把给他，帮他回家交差。
都说猪是蠢笨的动物，可我那时总觉得我家的猪都有灵性。每当我背着草篮回来，离好远牠就能听懂我的脚步声，守在圈口热情迎接，发出欢快的哼哧哼哧声，似乎在喊：我饿了，主人快给我吃的。等我把猪草扔给牠，便狼吞虎咽地大嚼起来。一边吃、一边抬头看着我，似乎在说：主人真好，谢谢你！每每这时，割草跑路的疲累一下子就会消除大半。
我们割的猪草在猪的吃食中虽然只是补充，但割猪草这件事，帮我从小养成了爱劳动、爱家庭的好习惯，让我渐渐明白了农家生活的艰辛和不易，懂得了只有肯劳动才能有收获的朴素道理。这些习惯和认识，成为伴随我终生的宝贵财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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