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梦里犹闻豆酱香
 
作者:郭会文 来源:滨海日报 浏览次数:6149 发布时间:[2019-8-2]
  到了苏南之后,发现没有人家做酱,感觉很奇怪。特别是,我在无锡与苏州交界处的鸿山乡村生活了十年,家前屋后,左邻右舍,没有一户人家做酱,曾数次与家人讨论其原因,没有结论。
  我的老家,旧时的滨海乡村,家家户户都做酱。
  柴米油盐酱醋茶,这开门七件事,是普通人家都要认真筹划的。
  在滨海,柴,就是秸秆、芦苇、枯草。
  米,除了大米,还有大麦、小麦、玉米、黄豆、山芋等各种杂粮。
  油,比较金贵。最好的是豆油,其次是菜籽油,最差的是棉籽油。普通人家半瓶油挂在锅屋墙上,半年后发现还剩小半瓶,那油基本上不是用来吃的,而是用来闹锅的。将锅烧滚热,洒上几滴油,用带水的刷锅把一闹,满屋子油香,这么做主要是防止铁锅生锈。
  盐,是大海盐,像小石子一般粗,吃时用擀面杖捣碎,也有人家从盐碱地上刮盐硝,自己熬小盐。
  酱,就是下面要说的。
  醋,滨海人是看重的,不仅调味,还能治病。我小时候患黄疸,就喝了不少醋,乃至至今还讨厌醋。
  茶,滨海乡下人几乎不知道为何物,有类似于茶的汤水,那就是每年大暑,为了防止中暑,生产队会组织人采集一些有消暑杀毒作用的野草,熬煮成汤,用大桶抬着,挨家挨户送。
  做酱,是滨海乡村家庭妇女的必会家务,就好比春节要炸肉团、包馒头,端午要包粽子,中秋要炕糖饼,到了大伏天,那是一定要做酱的。不做酱的人家,我从未见过,所以,也就不知道不做酱的后果是什么。夫妻打架?一家人将筷头扛在肩上?女人被指责为懒?不得而知。
  我那时还小,又是男性,自然没亲自做酱,但年年看,夏季天天看,且不仅看自家的,还看人家的,多多少少知道一些。
  做酱,一半靠技术,一半靠天气。
  做酱的第一步是煮。以豆酱为例。选优质黄豆,洗净,浸泡,放在锅里蒸煮,至于熟到什么程度,是否煮到软烂,与酱的口感有关,各家自己掌握。
  做酱的第二步是焐。将蒸煮好的黄豆,沥去水,凉透,然后放到笆斗里,压实,上面盖上荷叶或者南瓜叶,再蒙上一层小棉被,放在屋内干爽通风处。过三五日,用手摸摸笆斗,感受一下温度多高,如果感觉发烫,就打开看看里面的情形,等上了酱黄,有了酱味,也就差不多了。这一步,其实是发酵,技术含量较高,酱的口味如何,后期是否发酸,这一步很关键。
  第三步是兑盐水。将水煮沸,放入大盐,凉透,用于勾兑焐好的酱黄。盐要放足量,否则酱不易保存,且容易生蛆虫。
  第四步是晒。找一个粗大的瓦盆,口大,底小,腹浅,这样的瓦盆能保证最大幅度晒到太阳。晒的天数是无限制的,从盛夏晒到初秋,多多益善。晒的太阳越多,酱越鲜。
  最后一步是收藏。到了秋天,太阳弱了,就将酱分装到玻璃瓶里,盖紧,吃上一两年没问题。
  豆酱所用的黄豆,比较稀缺。更多人家做面酱,可能是小麦面做的。具体如何做,我不是很清楚,但步骤跟豆酱应该差不多。
  黑大酱,并非家家户户都做。我的母亲会做,我家老房子东边隔壁的隔壁,秦家,做黑大酱堪称一绝。
  黑大酱,是用完整的小麦做原料。挑选,浸泡,蒸煮,发酵,晒干,磨碎,勾兑少量盐水,半干的模样,揉成小团团,放在架空的柴帘上暴晒,待上了一点黑色,补一点盐水,焐一焐,再暴晒,反复十几天,直到晒得漆黑,如软烂的煤饼一般,就可以收存起来了。收存的方式是用荷叶包裹,堆放在干燥通风处。
  黑大酱也极鲜美。除了一般的做菜、佐餐外,最大的用处是上色。那个时候滨海乡村不兴用红酱油,黑大酱就充当了红酱油的角色。用黑大酱做出来的菜,不仅味道鲜美,而且颜色也很好看,特别是煮鱼、烧肉。那时,肉很少,但水乡的鱼还是很多的。
  晒酱,是一家人都关心的事情。
  酱盆要放在场地上高爽的地方,下面架凳子或台子,鸡鸭猫狗够不着。
  晒酱,最怕淋雨,一淋雨,就会变酸。
  也怕苍蝇,苍蝇叮过,就会有蛆虫,那是苍蝇的徒子徒孙。乡下人一般不很排斥蛆虫,发现了,会用筷子挑掉,酱照吃;而且按照乡下人说法,有蛆虫的酱更鲜,倒是不生蛆虫的酱,可能有问题。
  为了防止蛆虫,有些人家在勾兑的时候会放上蒜泥,或者晒酱的时候,用网罩、玻璃之类隔绝苍蝇。
  酱盆,在晴朗的夜里,是一定要敞开的,承接天上的露水。早上,家人里总会有一人率先跑到酱盆边,察看酱盆里蓄了多少酱水。如果多,就小心翼翼地舀起,放到碗里。经过数日的太阳暴晒,酱里渗透出来的精华,与露水相拌,那是何等的人间美味啊!我后来吃到的所有的酱油都没达到那等鲜美。
  面酱在暴晒的日子里,正逢瓜果角子(滨海人称长豆为角子)上市,人们会将嫩的黄瓜纽、茄子、角子放到酱盆里酱——最后一个酱字,是动词,就是前面所说的这个做法。酱出来的瓜果角子,那也是人间至味啊!离开家乡后,吃过各种酱菜,那是无法与家乡酱盆里酱出来的瓜果角子相比的。这倒不是家乡情结,而是酱的工艺确实不同,尤其是露天的太阳暴晒和夜间露水的参与——工厂化生产的酱菜是得不到阳光雨露的。
  做酱、晒酱,主要是在大伏天。滨海靠海,四季分明,大伏天太阳火爆,雨水多以阵雨为主,雨后天晴,继续暴晒,空气湿度也不高,不像江南梅雨天那么潮湿。这样的天气,或许最适合做酱、晒酱。
  滨海人做的酱,主要是在夏天鲜鲜美美热热闹闹吃掉的。至于炒菜用酱,并不常见。那时的人家,很少见荤腥,自然也就用不上酱。
  越到后来,做酱的人家,以及会做酱的人,也就越来越少了。越是这个时候,酱越珍贵,往往成为滨海人到苏南打工者必带或请人捎带的物件。我岳父岳母身体健朗的时候也坚持每年夏天晒酱,然后用瓶子分装,送给几个儿女,那是我们小家庭吃到的最后的滨海的酱。
  参加工作后数年,到了县城。住在县中的一座教师宿舍楼。宿舍楼靠路边。风雨晨昏,常常听到一声吆喝响起:臭豆酱哦。脆亮,悠长,苍老。于是我就去窗口察看。一个干瘪矮小驼背粗布衣衫的老者,踩着三轮车,缓缓从楼下骑过,车斗里放着几个瓦盆。我想买了,就大喊一声。车停住,我三步两步冲下楼,买一些。臭豆酱,直接吃,兑上酱油吃,或者放在饭锅头上炖熟吃,再放上一点细碎蒜叶,都极好吃。一声臭豆酱的吆喝,以及那臭豆酱的特别味道,都勾魂啊!
  我父亲病重那两年,吃不下饭,什么也不想吃,唯独想吃酱角子。我母亲就做了不少酱角子。我回去,问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酱角子,小时候可是很少啊。现在想想,在我们兄弟姐妹很小的时候,父母连酱角子都不能尽兴吃,省给了我们,所以才有临终的时候想起要吃酱角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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