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乡村教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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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郭会文 来源：滨海日报 浏览次数：11284 发布时间：[2021-12-2] |
早先的滨海社会对乡村教师，三分尊重，七分不以为然。
村里人称教师为先生。既然称先生，肯定是带有尊重的意思。天地君亲师，师紧接在亲的后面，可见其地位之高。但更多是直呼其名，或称其绰号，那就有点藐视甚至戏谑的味道了。
乡村教师的地位不高，并非因为一度时期被排为老九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一辈子生活在乡村，原本就是村民中的一员，只不过因为多读了两天书，在学校教书少干点农活，有点酸文假醋，表现得有点另类。其实他们吃喝拉撒与村民并无二致，原本存在于古代私塾先生身上的那么一点点威严被剥得干干净净，而且因为其另类，往往成为村民闲来无事打量消遣的对象。
很小的时候，就常听村民们嘻嘻哈哈地取笑学校里的老师们小气：说吃饭的时候，饭锅里的锅巴都要用直尺量好了再分；还说，过去某某老师到学生家里吃饭，将饺子藏在帽子里带回家给老婆孩子吃。
这些，都是无稽之笑谈。我家老屋就在小学校的边上，学校里有几个远路的教师搞集体伙食，我从未看到他们用直尺量锅巴。在我们那个时候，村里早已取消了老师到学生家里代伙的做法，除了村民家里办事情偶尔会请老师之外，老师不会在村民家里吃饭。
我们村小学带初中，早先是我们村和隔壁村共用的，里面有十几位教师。这十几位教师中，有三两位是本村的，其余都是其他村的，离学校三里五里或七里八里，不会很远，但多多少少带有本村回避的意味。为什么要回避呢？当时没想很多。现在回想起来，可能是怕教师在本村教书，大部分时间会回家干农活吧。
乡村教师多数是民办教师，户口是农村的，家里的那口子也是农村的。他们除了身份是乡村教师之外，其余在多生孩子、种地割草、养猪积肥、捞鱼摸虾等方面与邻居差不多。平时，出于读书人的自尊和教书工作忙，可能会少做一些，但是遇到农忙，也是一样要当牛做马的。面子和自尊是不能当饭吃的。家里一大家子老小都要等饭吃，让你不能不放下架子。自然，也就有彻底放下架子的。不知是我亲眼看见的，还是听人说的——有点记不清了：我们村小学就有一位老师在教室门口放一个粪兜，上班时挎着粪兜来，下班时挎着粪兜去，一路上拾粪。
乡村教师的文化水平有好有差。他们中，有师范毕业的，还行；也有高中毕业、初中毕业甚至小学毕业的。高中毕业，如果是老三届，那就很厉害；如果是后来的，那就一般般了。我读小学时，遇到过两三位不错的老师。教我四五年级语文的，师范毕业，教学有路数。教我数学的，早年当过兵，不苟言笑，很严肃。在村里读初一，语文老师正好参加高师函授，他将县城高师函授学来的东西随即贩卖给我们，让我们提前知道了大学中文系才能学到的一点东西，对我们很有益处。数学老师是一位很随和、很认真的人，他讲的，我早就会了，不怎么听。初二物理，老师人不错，但我学得糊涂，以致转学到乡里读初三时，学校先测试一下，100分的物理题我只考了14分。
上面提到的初一数学老师，姓于，是隔壁乡的，常住学校。我本来学习成绩无所谓好，自从与他有过一次接触之后，就变得十里八乡人尽皆知的好了。那是我读三、四年级的时候，一个夏日的傍晚，我游荡在学校操场上背词语解释，于老师坐在升旗土台上乘凉，他向我招招手，叫我的名字，说，过来过来，我提词语解释给你背。我就走过去，将手抄的词语解释本递给他。他一看，说，乖乖，写得这么认真啊！他先提出“瞻仰”一词；我随口背出：“怀着崇敬的心情观看。瞻，向上或向前看”。随后他又提了十几个，我都不打愣背了出来。他很惊讶，向其他老师夸赞说不简单。经他这么一夸，我从那以后就更认真了。随后的两年，我像猴子一样被语数老师牵出去巡游——自行车驮着到处去参加比赛，成绩不错。在我们村那么一个不起眼的旮旯里出一个竞赛的苗子，名声自然会传得很响。村里人对我寄予了很大的希望，都以为我将来会如何如何出息。
可是后来，村里人看我的眼神忽然变得平淡了。说是平淡，其实是失望。刚开始不解，后来我想明白了——我考了中师，成了乡村教师中的一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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